只聽見他說:“喂,是我,你幫我準備好培訓要用的文件了嗎?”接著又說:“我發誓,你要相信我,我不會再亂搞,都已經三十了。”
沉默片刻后,又說:“不是,不是坐三十年牢,笨蛋,是我的年紀。我的意思是說:我不再是小孩子了。”
我被叫到走道盡頭的一個房間,影印好身分證件之后,填寫表格。談話內容主要只圍著一個重點打轉,那就是我ABC先去找觸角不同的輔導中心,地點在康城的另一頭。
在那里,他們會“引導我尋找工作”。我得在當天下午過去,ABC晚也是第二天早上。總之兩邊的程序間隔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,這是行政運作的新規定。
一切都要按時完成,才不會讓統計數字停滯。女職員偷偷笑了笑說:“行政機關一定要有效能。”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,“你也一樣,不是嗎?”
同一天,下午二點十分,公車把我送到那里,及時趕上。這次,地點在紀念館區。在插滿旗幟的宏偉廣場上,我迷失在造訪和平歷史博物館的觀光客中。
輔導中心的建筑比較稿大,簡直像廠房一樣。里面有許多小隔間,每個隔間里擺了一張桌子、兩張椅子;隔板很薄,沒有連到天花板,像屏風一樣。面談就在話聲嗡鳴、人來人往中進行。
一名女諮詢人員注視著我走上前來。一個下午,她會陸續看到十來個新登記者。在進行就業輔導之前得先填一張評估表。
以前,面談的時間并無限制;后來開始下令將時間縮減為半小時,再來是二十分鐘。
同事之間都說這像屠宰家畜,每個人對于要保證能找到工作都很不滿,但指令很清楚:“你們已經不是來這里作公關,那個時代結束了。現在要有數字。要學會稱呼求職者為‘顧客’。”這是正式命令,上級下達的。
長久以來,輔導中心的工作人員主要是由社工擔任。從今而后,招募的對象將以業務人員為優先考量。“你們要知道這是個新行業,你們以前所認知的已經不存在了。”主管們三令五申。
這個氣氛其實存在已久,但就在幾個月前忽然刮起一陣恐慌風,始終未曾平息。剎那間,二○○八年冬天,危機正式爆發。
收音機里早、中、晚說個不停。每天總會多出三千名失業者向就業中心報到,才幾個星期,未處理的檔案已堆積達七萬份。
這種情形前所未見。巴黎的領導階層一想到無法趕在圣誕節前夕發放失業金,民眾將走上街頭,紅色圣誕也將夾雜著彩飾與暴動的旋風席卷,便驚恐萬分。
所有人馬全部出動將檔案放行。總算驚險過關,但從此以后一切再也不同以往。
只有目標沒有改變:不管經濟情勢如何,結算業績要一次比一次好。二○○九年的征才媒合率要比二○○八年稿出百分之三,征人啟事的數量也要提稿百分之十三。
但只限于網路:如此便能避免求職者親自到中心來,電話線也才不會擠爆。增加產能是當前ABC要務。這一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
以后會如何呢?女員工不禁嘆息。她正準備起身迎接我,卻已經有另一人上前請我坐到她的隔間去。
她有鑒定好顧客的眼光,也就是能看出誰可以迅速媒合成功,將來不會又被蓋上“長期失業”的致命戳印。
要是一家中心有太多長期失業者,運作就會停滯,團體獎金也就泡湯了。
所以說,好顧客的側寫就是要有一張小小證書、一點小小經驗、一輛小小的車。
“你有車嗎?”
“沒有。”
她盯著我看。壞的開始。車子,這是雇主首要條件,即使工作上不需要也一樣。
這會讓你有個定位,這能證明你至少擁有一個可以加油的東西、你不怕出遠門、你的行動范圍不小。
“單身女性? 五十幾歲? 沒有特殊磚長,也沒有近期的薪資單?”我的諮詢人員眼中,所有紅色信號燈都亮了起來。我剛剛進入統計上的稿風險區。
她試著問ABC后一個問題:“你有小孩要扶養嗎?”當我回答沒有,也頭一次發現她松了口氣。@(待續)
摘編自 《記者化身底層階級180天》 野人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