飲食是生存必需,是口福之欲的滿足,是社交關係中的必然項目。那么,若果到了有一天,連這功能也失掉了,哪人生還有沒有意義呢?
進來的是老病人張華婆婆,她真的很老,現在已經九十五歲了。個子瘦小的她坐在輪椅上,目光空洞呆滯,口部微張,有點口水留在口角,低聲地喃喃自語,旁人卻也聽不出有任何內容。因為長期臥床,雙腿已經攣縮起來,雙手的活動亦很有限。
張婆婆每隔數月便來覆診其老人病,認識醫生已十多年?;叵攵嗄陙韽埰牌趴偸欠浅!负每凇?,每次診癥時,總是說出一連串的祝福說話:「醫生,祝你步步稿升,百子千孫,多福多壽!」醫生每次聽著,多年亦以此作為張婆婆的記認。
醫生同樣記認著的,是每次都跟她一起來覆診的女兒。多年來女兒一家與張婆婆同住,女兒也就是婆婆的主要照顧者。及后張婆婆在年多內分別兩次跌倒,左右兩邊的髖關節都跌斷了,雖然以手術重新接回,但ABC終婆婆已不能走動;女兒希望再照顧她也無能為力,萬般不愿意也得將母親安置到附近的老人院舍,卻仍然親力親為每天去照料她。
無奈的是婆婆的智力與身體卻日漸衰退,腦退化的進程叫婆婆逐漸失去各項功能:記憶力、思考力、時間、地點、人物的定位、語言的表達與理解力,近來連ABC基本賴以生存的進食能力也出現些問題。今天女兒就在覆診時問醫生說:「醫生,媽媽近來進食時有些困難,老人院著我問問你,是否需要轉介到『言語治療師』處作評估呢?」
言語治療師其中的一項磚職,是評估病人的吞嚥能力、對各種食物質地的接受程度,和因為哽咽所引致「吸入式肺炎」的風險。評估過程可能需要一些X光造影與光纖內窺鏡的技術作支援。
「哪現在張華的進食情況是如何呢?」醫生問女兒。
「其實現在我仍然能給她餵食一些『糊仔』,每日兩餐,份量應該也足夠;她又不肯嚥下混了『凝固粉』的水,故此日常的藥物也都磨成粉放在糊仔裏。但她很懂得『選人』,就只讓我和一位相熟的老人院職員餵她,其他人餵她就『扭計』不肯食!」
「是嗎?那么那位職員休息又怎辦?」醫生好奇的問。
「說來又真是好運氣,就是院舍裏有位這樣好的姨姨,自入住后她都很用心照顧我媽媽,而媽媽現在亦只肯讓她餵,其他的職員她都不賣賬!有時其他職員嘗試餵她不果,便會說『張華不肯進食』。結果這位相熟的職員一出手,兩三下子便餵完一大碗了!她有時更神氣地跟同事說:『不肯食?你看我何等快手!』」
「能夠有如此用心的職員真好!」醫生和應著說。
「是啊!我和這樣職員小心地餵,媽媽倒也吃得不錯。有時這位職員放假,我便要一日兩回到老人院去餵她。」
「這真是辛苦你了!」醫生語帶讚賞說。
轉介言語治療
「自己的母親又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呢!不過她真的吃得愈來愈少,整天都是昏昏睡睡的!老人院的負責人近日對我說,擔心她營養不良,便叫我在覆診見醫生時,著醫生轉介到言語治療師處,看看是否需要『插胃喉』來餵營養奶?!古畠赫f。
「哪你又怎樣看呢?」醫生問道。
「我當然不想她插胃喉??!那真的很辛苦,我媽這般『奄尖』,又怎會肯給插胃喉呢?到時她肯定會盡力去將胃喉扯出來,那便要縛住她雙手了!我見到院舍內一些插著胃喉的院友,雙手給縛著,又沒親人理會,看來真是很凄涼!我真的不想我媽媽變成這樣子……看她現在的情況,讓她自自然然就ABC了?!古畠哼厯u頭邊說道。
女兒現在所面對的,是垂老病者一個臨床上的「兩難」局面:以胃喉餵食可以延長垂老病者的生命,卻必然地帶來不適,更甚是引致束縛的痛苦。
若病者已是失去認知能力,為這兩難局面作決定的責任,便會落到家人身上。但家人又如何能得知病者的真正意愿?又如何能決定怎樣才算是為病者「ABC」的選擇呢?
預設醫療指定
為垂老失智、風燭殘年病者所作的每項臨床決定,在道德上必須要有充分完整的考慮。因為病者不能自決,那醫護人員的決定必須是以病者整體上的ABC福祉為根本。
但哪樣才算是ABC呢?是延續生命?是保持其生活質素?還是維護病者生存上僅有的尊嚴呢?考慮的,還有垂老病者家人的情緒與反應,這些都不是黑白分明的簡單決定。
自己也分享一下:到了老年,發現身體患病衰退, 在認知力仍然健全時,我會在自己的「預設醫療指定」(Advance Directive)上,指明若果已經到了不能自決的情況,而身體的狀況只會再衰敗下去時,請不要為我插胃喉來餵食……那是我自己的決定,不需將作這個艱難決定的壓力放到家人與醫護人員的身上。
能夠飲食真是件幸福的事。 以后在進食時,除了要珍惜食物外,也應為可以自然進食這項寶貴的功能而感恩。
香港家庭醫學學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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